不挖掘这个富矿是巨大浪费

    改编自严歌苓（左图）长篇小说《陆犯焉识》的张艺谋新片《归来》近日正式上映反响强烈。出版社最近又推出了把剧照做封面的新版《陆犯焉识》（下图）。 （图片由严歌苓提供）

    张艺谋导演的新片《归来》于5月16日在全国正式上映，反响强烈。这部片子由邹静之改编自严歌苓的长篇小说《陆犯焉识》。《陆犯焉识》自2011年出版后，获各种奖项，多次添印，发行已超十万册，作家出版社借电影的东风最近又推出了把剧照做封面的新版《陆犯焉识》。本报记者18日通过电子邮件对严歌苓进行了专访。

    电影只用了小说后30页内容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电影的情节只运用了小说中的最后30页内容，和原著的差别比较大，您觉得遗憾吗？

    严歌苓：不遗憾，也不吃惊。因为我从剧本的第一稿看起，早有思想准备。我知道张导要怎么改，张导已动足了脑筋。小说很厚重很大，电影肯定是节选的，在电影这个100分钟的容量里，他用了最后的这一点，是比前面的任何一个节选都会更能够表现这个小说的原意。电影比小说更加抽象一点，它起到的作用是一滴水见太阳，与我当初的创作意愿在冥冥之中有一种吻合。我很佩服张导，当然我觉得邹静之老师的编剧也是非常的到位。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已不大会被感动，但我昨天看时哭了几次，发现坐在旁边的年轻人也流泪了，您呢？

    严歌苓：我也是，我看剧本的时候就流泪了。你这样的年纪更有感触。现在的年轻人我就不知道他们的感受了，但是我觉得这种故事它已经打破了年龄和时代的界限，甚至我觉得他们打破了种族的界限，他用了一种人类可以流通的情感的这种呈现方式。这是从小说到电影很大的成功。

    “原形一半是我的祖父”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我知道您的每一部作品虽有灵感有骨架，但都要进行深入的采访，细节因此很生动，这部小说也是吗？

    严歌苓：原形应该说一半是我的祖父，要写祖父已想了二十年。我对我祖父的记忆，也是后来听我父亲和上海的亲戚说的，我用我的想象虚构出来我这个祖父。另一半来自一个政治犯人，他给我讲的就是监狱里的故事，我就把这两个世纪老人糅在一起。为创作这部小说我曾多次到青海做调研，也拜访过写《夹边沟纪事》的杨显惠先生。在和青海的管教干部交谈时得知，当我爷爷这样一些政治犯人的自由后，看管人的人却永远就留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，这就是一个巨大的讽刺。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您如何评价陈道明和巩俐？

    严歌苓：陈道明太像祖父了，不仅形象，他有三四十年代知识分子的气质。冯婉喻是一个水乡女子，我在小说里面描写是很白皙，有半透明的那种感觉，巩俐是一个北方女子，丰满，但是看了电影，我彻底颠覆了我小说里写的那个样子，巩俐整个表演，让我深深地相信她就是冯婉喻，她演得非常非常的好，用一个字来说就是“绝”。

    让所有的不快乐成为失忆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冯婉喻是失忆了，您有什么隐喻吗？

    严歌苓：我只觉得我们民族不应该失忆，因为很多不快乐的记忆，是让我们这个民族成长的。没有记忆的，内心也是不会成长的，弗洛伊德说过，人记忆的选择性是有助于他身心健康的，因为心里有一种防御，有一种保护。我想要让所有的不快乐成为失忆的那部分，但是我们民族令人不快的这种苦难记忆太多了，我觉得年轻人不是下意识地来选择失忆，他应该主动地，有意识听到这样的故事。

    《文化广场》：您的小说一直萦怀于自身家族史和中国近现代史、家族史的苦难，这部《陆犯焉识》也是，这是为什么？

    严歌苓：也有人问我，您为什么老从抗战写到当下？我虽出国已20年，但总忘不了我们这个民族，我们这个国家。在我的记忆里，我的成长，我上一辈人讲的故事，都是关于苦难。我们从吃饱饭到现在才多少年？每个人能有尊严地生活才多少年？我们的民族是那么容易接受苦难，那么容易给予宽容。历经苦难的民族才会这样。我经常把自己的经历拿来与外国人的经历比较，这才有了反思历史和写作历史的激情。我们最富有的就是历史、经历。我觉得，我们如果不去挖掘这个富矿，是巨大的浪费。